普通视图

发现新文章,点击刷新页面。
昨天以前端传媒 - 最新

《坠落的审判》北大放映争议:一部女性主义电影的女性主义角度被拒绝讨论

2024年4月4日 05:48

「观众讨论这部电影的过程,就是审判在戏外的延续。」

特约撰稿人 张晓琦

《堕下的对证》剧照。图:高先提供
《堕下的对证》剧照。图:高先提供

获得第76届戛纳(康城/坎城)电影节金棕榈奖、第96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原创剧本的《坠落的审判》(Anatomie d'une chute)在中国(港译《堕下的对证》,台译《坠恶真相》)的首映礼引起轩然大波。映后交流环节,主持人陈铭与嘉宾董强的言行在现场引发不满,在网络二次发酵,引发了对“爹味”的强烈批评以及对女性处境的热烈讨论。董强近日再发出与杨紫琼的合照来回应争议,似乎未有效果。

董强对于导演年轻漂亮的恭维,以及他对女性视角的拒绝都引起了观众不适。而陈铭对于“真相”的排比陈述因太长则直接被观众打断。

《坠落的审判》是一部将悬念保留到最后的电影,虽然女主人公被判无罪,但之前的蛛丝马迹仍令许多观众无法完全打消疑虑。而桑德拉这样强悍、危险,明显有别于传统女性形象的角色,也对观众的心理接受程度提出了挑战。因此从电影上映以来,关于这部电影的讨论就没有停止过,不管是对于真相的探寻还是对于片中人物的评价都像是电影中审判的延续。而中国首映礼上这一幕,则将所谓审判做了一次通俗演绎。

抹煞女性视角的现场

在北京大学举行的首映礼,主持人为武汉大学讲师、因《奇葩说》走红的陈铭,嘉宾为北京大学从事中法文化比较研究的董强与从事电影与大众文化、女性文学研究的戴锦华两位教授。董强对于导演Justine Triet(茹斯汀·特里耶/积丝汀蒂耶/洁丝汀楚特)年轻漂亮的恭维,以及他对女性视角的拒绝都引起了观众不适。而陈铭对于“真相”的排比陈述因太长则直接被观众打断,观众要求导演多发表看法,认为陈铭过多占用了本该属于导演的时间。无论是观众还是网友对于出现在一部女性主义电影交流会上男性仍旧要把控话语权、喧宾夺主的现象表现出了强烈不满。虽然最后陈铭向全场道歉,言语间暗示观众是在针对他的性别,将现场的不满推向高潮。

当男性视角被视为客观的无性别视角,女性话语的频繁出现自然会被认为是在挑起性别对立,甚至是罔顾艺术本身误入意识形态歧途;或者是另一种情况:将认可、有同感的女性话语归为客观人类(男性)视角,如同将有成就的女性封为“先生”——男性话语具有天然豁免权,是超越意识形态的纯粹艺术与宇宙真理。

不愿进入性别议题的董强,将女性视角视为《坠落的审判》的一种理解方式,对此非常抗拒,他认为电影“不该只有一种理解方式”,需要从各自角度经验出发。相比之下,另一位嘉宾戴锦华的观点得到了观众的强烈认同,戴说无需为反驳自己浪费时间时,董强表示失望,让他们重看。这样的反应与他对导演“年轻漂亮”的点评相结合,引爆了网络讨论。如果面对一个男导演,他还会如此反应吗?那么观众与他不同的感受,算不算从自己经验出发的另一种理解呢?

电影《封神一:朝歌风云》:只有父子轮替,没有系统反思

2023年8月26日 16:04

「少有华语电影将“弑父”做得这么凶猛直白,鲜血淋漓,但一切站得住脚吗?」

特约撰稿人 张晓琦

《封神第一部》剧照。网上图片
《封神第一部》剧照。网上图片

《朝歌风云》是“伐纣序篇”,将传统封神故事做了大幅改动,将“弑父”作为贯穿全片的主题,将“权力”作为核心线索,将姬发这个远在西歧的角色提到图穷匕见的前线,试图将纣王区别于演义中的单一形象,讲述了一代暴君的灭亡与一个少年英雄的成长。

谁也不把天谴当回事

少有华语电影将“弑父”做得这么凶猛直白,鲜血淋漓,不管是殷启当面捅杀帝乙,还是纣王令四大伯侯之子亲手杀掉他们的父亲。祸根就是纣王自己,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言以定妖孽还是祥瑞;他擅长控制蛊惑人心,“你看见的是他让你看见的,你相信的是他想让你相信的”。而殷郊与姬发,则在经历了一系列残暴事件后,终于从对殷寿的崇拜与钦敬中醒来。电影是一部武王觉醒史,从他把纣王当英雄,纣王把他当傻瓜始,到穿破纣王洗脑术的迷雾,最终亲手杀掉了精神之父殷寿。不再是红颜祸水,不再是糊涂反人类的暴君,不再是面目模糊的圣王,不再是隐晦的“弑父”情结,不再强调顺从“父”的意志,“你是谁的儿子不重要,你是谁才重要”。纣王甚至一把火烧掉了宗庙,在王朝的神圣之所与妲己交欢。所有这些给观众带来了巨大的新鲜感、刺激感和解放感,随着出色的服化道、强烈的特效,以及风情不同的男色、紧实的胸肌狂轰滥炸,在上映之后收获了不少好评。

但细究之下,支撑这些理念的剧情很多是立不住脚的。这次的纣王终于不是任凭妲己左右的昏聩君王了,他要自己完成所有的坏事,他做了什么呢?弑父杀兄。这当然是恶行,但并不凶残,且只局限于家庭内部,还是借妲己之手完成的。不像小说当中,他荒淫无度,残暴血腥,建酒池肉林,兴高台殿宇,置虿盆炮烙之刑,斫胫看髓,剖剔孕妇,残害忠良、祸害百姓,搞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于是各路诸侯揭竿而起,朝歌的官员也纷纷反出京城。电影中纣王所做的事情,并不会招致天下百姓愤恨,威胁到他的统治根基。这样四大诸侯要冒灭族危险“以臣弑君”的理由就非常不充分,何况仅仅只听了姬昌的一面之词,更何况他们都有一个儿子在朝歌——否则质子的意义是什么呢?在关键时刻,君父是不会顾及儿子,但还远不到这地步。他们领地内也的确是遭到了天谴,牲畜暴死、婴儿早夭等等。但天谴既然如此厉害明察秋毫,不能直接一个雷劈死殷寿吗?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伤害无辜呢?这个老天忒也不懂事了。况且纣王已经许诺要自焚以消除天谴,四大伯侯又有什么讨伐的必要?这么严重的事情,怎会如此轻率?

姜子牙就更莫名其妙,在他走进宫门之前,有大把时间观察民生,但他根本不关心,电影没有对百姓生活是否受到影响有任何展现,祭天台的工程只为了宏大视效,神仙三人组被官员贩卖也主要是为了戏谑,而并非呈现纣王之吏治。他判断“天下共主”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如果是德行的话,为什么不悉心考察?如果不是德行而是地位的话,那献给纣王又何妨?如果还是德行的话,殷郊又表现出了什么品质让他觉得这应该是“天下共主”?还是凭藉出身血缘,那早给纣王不就得了?当他认为殷郊应该是天下共主现在又不是的时候,干了一件更惊悚的事情,策动四大伯侯谋反。殷启(寿)弑君是弑君,四大伯侯弑君就不是弑君了吗?在一个设定为“弑父弑君”会招致天谴的世界里,他是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制造下一个天谴?后来崇应彪在纣王威逼利诱下,将父亲北伯侯崇侯虎刺死,他的领地又有什么异兆吗?难道王命大于天命?

《长安三万里》影评:这是一部大唐群星闪耀时?

2023年8月13日 15:25

「囿于理想范式,也畏惧于严酷现实。它受制于传统,又在其中找到精神力量。」

特约撰稿人 张晓琦

《长安三万里》剧照。图:网上图片
《长安三万里》剧照。图:网上图片

《长安三万里》是一部很难归类的电影。它以安史之乱后数年吐蕃大军入侵西南开局,却于军政涉及甚少;它以高适和李白两个人的人生贯穿全片,却不是人物传记片;它有168分的时长,然而甚少人能马上说出它到底讲了一个什么故事;当然这也不是一部诗歌宣教片,虽然片中引用的诗歌俯拾皆是。电影以高、李二人为基点扫描一代墨客骚人,最终汇聚的是一股复杂的情绪。

人生最根本的两种形态,盛与衰,生与死

李白与高适相识于一场与盗匪的搏杀,起初因为误会,两人还曾兵戈相向。不打不相识的桥段固然既经济又易出效果,却也是盛唐风貌的体现。唐人尚武,喜仙剑任侠,李白尤甚,不仅有《侠客行》等多首任侠诗,可能还真的杀过人。《唐才子传·李白传》中说他“喜纵横,击剑为任侠,轻财好施”,魏颢的《李翰林集序》中说李白“少任侠,手刃数人”;他自己则在《赠从兄襄阳少府皓》中现身说法:“结发未识事,所交尽豪雄。却秦不受赏,击晋宁为功。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当朝揖高义,举世称英雄”。不仅李白如此,有唐一代都对任侠充满了迷恋,如王维这样的参禅理佛之士,早年也写过“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的豪纵之句。如同人的青春期,唐人野性未泯,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欲望。贵族仍旧盘踞高位,科举为寒士打开晋阶之门,豪迈刚健开拓进取的时代精神与风流蕴藉纵情享乐的贵族遗风并存,孕育了与前后都殊为不同的一代人。

李白深受战国遗风影响,醉心名士风度,他的身世并未如电影中那般笃定,不参加科举原因也不分明,但他的确对循规蹈矩的书生很看不上:“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然坠烟雾”,认为“纵死侠骨香”,“儒生不及游侠人”;而他的人生理想则是像说魏救赵的鲁仲连、赢得淝水之战的谢安那样,建立不世功业,然后功成身退,实可谓“抚剑夜吟啸,雄心日千里”。而按《旧唐书·高适传》,“适喜言王霸大略,务功名,尚节义”,他在《塞下曲》中唱:“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其慷慨豪迈渴望建功立业的心声可见一斑。电影中高适踌躇满志,要到长安扣天子门的情节是非常传神的再现。历史上的高适和李白交情如何没有确切记载,他们相遇也已到了中年。然而以高适诗歌所表现出来的情志,他能与李白结成好友并不违和。电影让一对少年在人生最富于朝气的时节相遇,与时代同频;又将高适设置为稳扎稳打兢兢业业的普通人,与李白的天才自放逸兴横飞形成参照,成为洞照时世的不同线索。

电影中李白的出场堪称惊艳。他拼死要夺回被盗匪抢走的马匹行李,不是看重财物,而是因为行李中有他好友吴指南的骸骨。据《安州上裴长史书》,吴指南是李白蜀中旧友,与他同游楚地,不幸死于洞庭之上。李白大恸如丧天伦,泣尽继之以血,守着尸体不让猛虎来食。他暂时把吴指南埋于洞庭湖侧,数年后回来,含泪以刀剔骨清洗,捡拾他的遗骨易地正式下葬。这也是后人怀疑李白胡人血统的原因之一,委实不是汉人习俗。影片以一场武戏,将任侠重义、与高适的投合以及时代氛围悉数呈现。此时艳阳高照百鸟翩跹如梦似幻,两个少年怀揣着“生当为大鹏”的壮志,彷佛成功唾手可得。镜头一转,即是李白安葬吴指南的画面。他抚琴唱了一首《诗经·黄鸟》,电影没有让他唱完全篇,藏起来的其中一句是“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再次深化李白的重情守义,并用了一种非常含蓄的方式。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人生最根本的两种形态,盛与衰,生与死,浓缩于短短几分钟,快如朝露闪电,也埋下了全片的基调。

❌
❌